挂在墙上的蓝印花布
发布时间:2020-04-26 | 发布者： 东东工作室 | 浏览次数： 次挂在墙上的蓝印花布
文/李北兰
我们悉尼玫瑰山庄寓所的客厅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镜框，那里面既非照片也非墨宝，而是一块从国内带来的蓝印花土布。
与蓝印花土布结缘已有三十多个春秋，那时尚在大巴山“修理地球”。
初进山时便惊讶地发现，山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两床蓝印花土布被盖。那布是粗粗的、糙糙的，极有质感，靛蓝色的布面上参差错落着很有些印象派味道的白花纹。与这一份深藏在山中不露的古朴之美不期而遇，我当时竟然一阵微微的颤栗：“美在民间！”
将身心融入那淳朴浑厚的山风之后，便好奇地打听这些蓝印花土布的来历。“自家印染的……”“婆娘的陪嫁……”“老辈子传下来的……”但却没有哪一位山民说得清那布的制作过程：几角钱一尺的机织花布，既好看又省事，谁还愿意淘神费力地去手工印染？某日做活路天色太晚，便留宿于干妈家。当干妈抱出她从娘家带来的那一床满是鸟翅的蓝印花土布被盖时，我便从她口中探得有关“情报”——即用白蜡在家织土布上绘出图案，再用山中采回的靛蓝草熬染而成。细细地询问印染方法，号称“百事通”的干妈也有些云里雾里。自从价廉物美的机织布批量上市，世代相传的靛蓝印花工艺便渐渐失传，山民家中的蓝印花土布被盖多是上几辈人传下来的。“我还是扎羊角辫时看到外婆印染过，只记得下河漂布时外婆唱的那支山歌‘蓝天白云河里淌’……”
回城后，象蓝天白云一样清爽的印花土布骤然在眼前消失，偶尔在梦里邂逅也早已不是旧模样。然而时隔二十多年，我却在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上与其见面：一套由著名服装设计师梁明玉设计的名为《南国魂》的蓝印花土布袢衫，被舞蹈家周洁和她的舞伴演绎出中国女子的千般风情、万种雅韵。就在鼓掌的那一刹那，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初见蓝印花土布时会有一种灵魂的震颤，那实际上是对有如天空一般深邃的中华文化传统的本能的认同。这正如一唱起那支名叫《蓝花花》的弥漫着黄土高原气息的信天游时，你的眼里便不能自己地蓄满泪水。
随着近些年“宁静而致远”的淡泊时尚的兴起，土得掉渣的蓝印花布又悄悄出现在国内外的大都市街头。虽然这已是用棉绸、真丝、涤棉等机织面料批量印染，但那一份古色古香却因色调和花纹的趋同而犹存，质地却变得更加柔软细腻。在某一个诗情氤氲的笔会上，一位小诗友穿出了一条棉织的蓝印花无袖连衫裙。小诗友气质雅逸、清丽，连衫裙气韵古典、田园，人和衣一拍即合为一曲“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漾起一阵清新爽洁的风。
虽然这一支都市味浓郁的蓝色变奏曲令我着迷，但我的被时尚风吹得略为有些疲倦的心却与那散发着泥土芬芳的蓝印花土布贴得更近——山歌里的“蓝天白云”有一种永不黯哑的原始之美……想要一块地道的蓝印花土布想到命里，于是便捎了个口信给干妈。当进城打工的山妹子把那块从乡间黑漆大木箱底翻出的蓝印花土布带给我时，干妈已经长眠在曾温暖过我的知青生涯的鸟翅蓝印花土布被盖里。为了这一份羽化的“绝唱”，我把这块靛蓝底色上盛开着朵朵白兰花的家织土布带到了澳洲，并用镜框装起挂在墙上。到我家作客的华裔小朋友见了便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朴素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