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之约
发布时间:2020-04-26 | 发布者: 东东工作室 | 浏览次数: 次兰 花 之 约
李北兰
受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那一份旷达和淡泊的影响,我曾经痴迷被称为“王者之香”的兰花。
那时还在大巴山“修理地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举目皆是重重叠叠的山峦,望不到山里也望不到山外。为了调整低落的情绪,给单调的知青生活涂上一抹亮色,我便与隐居于万山老林的兰花交上“朋友”。不知何故,山民们称草本植物的兰花为“木兰”,曰:“生长在灌木丛中的兰。”细细想来,这种解释不无道理,大巴山的兰花的确多生长在阴暗潮湿的青杠、映山红、山毛榉丛中,很有些“隐士”风范。由于其藏而不露,因而给春二、三月的采兰者带来了“寻找”的乐趣。不过这种“寻找”也非漫无目的──“木兰花开香十里”,顺着一缕缕似有似无、若隐若现的香气觅去,你定然不会空手而归。
许是与兰花有约,只要我往山林里一钻,笃定“战果累累”:不仅采得多而且采得雅,常常染一身绿莹莹紫莹莹的清香。某日踏露上山采兰,来到一悬崖峭壁边忽然闻到一缕清远缥缈的幽香。凭着直感,我知道自己就要与“王者之香”之王邂逅……冒着跌下万丈深渊的危险,砍开网状纠缠的荆棘,果然从崖壁深处的青杠丛中采到一支兰“王”──筷子粗细的花杆上竟密密匝匝挂着三十多朵黄绿色的兰花,更奇的是,每朵花的花心都禅坐着一个深紫色的“佛”。我采到“佛兰”的消息很快传开,四河梁上的山民纷纷赶到我家“一睹为快”。由于对如潮的人流见惯不惊,那一段时间,我家那只一见生人就呲牙咧齿的狗也懒惰起来,见人顶多只摇摇尾巴。
听山民说兰花煮汤堪称汤中佳品,出于好奇,我也按照“滚油打汤,再将兰花在汤里汆一下便起锅”的烹饪方法给家人煮了一大碗清香扑鼻的兰花汤。那汤之鲜美的确无与伦比,但想着一碗汤就要“糟踏”一大束清雅、高洁的兰花,心中甚是不忍,于是从此断了“品尝”兰花的念头。“己所不欲,偏施于人”,见放牛娃在坡上用搪瓷缸“烹”兰,我往往要心急如焚地前去阻拦,惹得山民们嘲笑:“傻得可以……”
有一段时间想那兰花在荒山野岭栖息定然孤寂,于是便试着将兰苗移到我家门前的果树下,那里土质润湿肥沃,完全可能成为兰花的新家!象栽其它花草似地连栽了几次都没栽活,“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移植时便将那一株兰周围的土壤全部带上,使其有一个环境的过渡。然而无论我怎样浇水施肥、松土除草,那兰就是不肯在我家落户,不过半月就香消韵散,将枯萎的植株拔起来看,那原本肥壮的根已经烂掉。以为是爱之心切浇水过多,于是又扳着指拇计算减少浇水的次数,但带点仙气的兰花却仍不肯屈尊“下凡”,抿嘴微笑的的花蕾还没来得及绽开便又凋谢在一首婉约的《葬花词》里。
这才想起兰花也有兰花的意愿──宁在山中当高士,不在门前作俗者。仿佛有了一种心灵的约定,我手中挥舞的锄头从此不打扰那一帘幽梦。虽然不再干诸如“移植”之类的傻事,但仍断不了寻兰、望兰、采兰、护兰之雅行雅兴,山民们为此笑侃:“也不枉自叫了一个兰!”直到十四年知青生涯结束,我才与这“花中君子”恋恋不舍地分手。
记着当年的兰花之约,回城后我从不种养兰花,任黄菊、蟹爪兰、马蹄莲、茉莉花等大市花草占据我的狭窄的阳台。直到前不久小城兰花协会成立,我才从一位知识丰富的兰友口中得知,隐居于大巴山上的“木兰”学名叫做“蕙兰”,之所以不肯“下凡”皆因其多生长在海拔较高的阴湿处,故引种较难。得兰友馈赠的一盆碧叶似剑的夏兰,并从他那繁花似锦、清香四溢的兰圃里读到“‘王者之香’并非不渡人间”,我便修正了夹在旧日记里的那一份心灵的约定:不仅要养兰,而且要那些大兰痴那样养出兰的精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