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栀子花
发布时间:2020-04-26 | 发布者: 东东工作室 | 浏览次数: 次到达栀子山脚,就知道已经错过花期了。花已向晚,美人迟暮。大片的栀子树上挂满了早已脱水、枯萎了的黄色花朵。蜷曲破败、密麻重叠,远远望去,如上了一些年纪的妇女脸上公开的色斑。有的只剩下花床,如记忆般镶嵌在斜出的枝条上,隐藏在绿叶中。只有极少数的顶部,还依稀残留着零星的白花和发育不良的花蕾。理不直气不壮似的,毫无生气。不讲究姿态和造型,也不在乎绿叶、枝条的搭配,不管下面是一张丑陋的蜘蛛网,还是与一蓬不相干的粗大而张所的芭茅草为伴。为开而开,开得随便、潦草、应付。没有什么香味,没有让人想凑近细闻的欲望。时间就是这样,在你还没有完全整理好心情去和节点一一对应的时候,秋天仿佛已经提前来临。又一次,你与想像的风景失之交臂。
但让我更惊讶的,是栀子山整体的衰败。
栀子山曾是本地一个著名的去处。在农业节会还不多的上世纪九十年代,这里的栀子花节已经小有名气了。栀子花开放的时节,远远近近的游人纷到沓来,赏花、买花、留影、吃饭。附近的公路上停满了赏花的车,来来往往的把栀子花浓郁的香味带出很远。几年前我刚到镇里工作的时候,遇着一些重要的活动或者接待,如果季节上对点,也会安排在这里。虽说已不复初始盛况,但花开的时节,山上还办着一处农家乐。老板娘是一个干练的中年妇女,她告诉我,卖花的收入,加上在栀子林里养鸡和入秋后可以卖栀子果(一种中药材),交完村里的承包费后自己的收入还算过得去。有一年,我带一帮文友到农村采风,座谈的地点就选择在栀子山。虽然房屋显得陈旧,但豆花饭依然可口,花香依然沁人心脾,栀子林下的杂草也除得干干净净。没想到,几年之后,这里竟然变成了一座无人料理的荒山。
疯长的芭茅、蕨苔和其他灌木,把林间的空隙填得满满的。营养丰富、性情狂野的它们,四处攻城拔寨、见缝插针,很快把曾经连片的栀子林分割、包围、排挤,栀子树沦为植物中的少数与点缀。间或高大一些的尚能露出头来,也早已被它们同化,散发出跟周围环境一样散漫、放荡、粗犷的气质。因为久无人来和野草的侵略,上山的路变得狭窄、破烂而充满危险。半山的凉亭还在,但顶部的脊和檐已经掉落半边,剩下的松松垮垮,随时要坍塌的样子。不知山顶的农家乐怎么样,但这里已确乎变成一座荒山了。四周死寂,空气燥热。我决定返回。
已成为记忆了,曾经葳蕤青翠的栀子林,曾经雪海连天的栀子山。
花开荼靡,尚能期待来年。整体覆灭,情何以堪?
由此想到农业发展的艰难,成长何其不易,衰败何其简单?栀子以其对南方丘陵地区的广泛适应、四季常绿和兼有赏花、卖果两方面的收益,选择作为农业结构调整的主要品种,决策不能说不明智。通过举办栀子花节来加强宣传营销并能产生一定影响,理念不可谓不先进。“乱花渐欲迷人眼”,这些年来农业发展概念不少,貌似短期成功的经验也不少,但热闹一阵之后,往往虎头蛇尾,曲终人散之后,复归“野渡无人舟自横”的冷清。“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即使在今天,面对自然灾害和市场变化双重风险的农业,在国家稳定、长效的保护扶持机制尚未真正建立起来以前,仍然相当弱势而赢利水平极不稳定。外出务工仍然是农民无奈却唯一的选择。土地何罪,耕者无辜!这一点确实值得众多农业管理部门认真反思。
栀子花,产于中国,常见南方。除观赏外,其花、果实、叶和根皆可入药。从冬季开始孕育花蕾,夏至时始得绽放,含苞期愈长,清芬愈久远。其花语为“永恒的爱,一生守侯和喜悦”——这更像乡间的女子,当生长在乡土院坝、山野湖畔时,她们单纯洁白、芬芳素雅、禀性天成,有着自然而简单的向往与乐趣。但当商业大潮席卷过来,她们成了最容易被卷走的那一片叶。怀揣着相同的致富梦想,众多的“天仙妹妹”们纷纷下凡,踏上了形形色色各不相同的城市化道路。虽然,也有短暂甜蜜,但只有极少数获得真正成功是不容置疑的。辗转一圈后,她们中的绝大多数,要么回乡生子,要么选择一个同样处于底层中的打工者相互偎依、继续漂泊,甚至彻底迷失在都市的灯红酒绿里。所不同的是,她们已彻底失去了原来的单纯与俏丽,她们的心再也不能平静如初。无情的现实和岁月如一面镜子,将她们的衰老与粗糙照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