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回家陪父母
发布时间:2020-04-26 | 发布者： 东东工作室 | 浏览次数： 次天气愈来愈冷了，空中不时飘洒着几片鹅毛般的雪花。每天忙忙碌碌的，一晃竟到了过年的时候了。也好，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回老家陪陪喝喝酒了。
我特地给买了两瓶洋酒。爱酒，但一辈子都只喝些自酿的米酒，那酒寡淡寡淡的，没什么酒味，不过是哄哄自己的嘴巴罢了。即便如此，怕他年事已高，不胜酒力，遂限定他每餐只准喝一杯。拗不过，但又贪杯，便每每趁舀酒的机会大抿一口，那满满的一杯酒一抿便下去了，“理所当然”还要加满，因此实际上，每餐都要喝一杯半的样子。有时在酒缸边抿酒被看到，免不了要说上几句，便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羞愧地笑笑。
每每盼我回去陪他喝酒，因为只有此时，他可以畅快地喝，也不会唠叨什么，听凭我们父子俩大吃大喝。然而，我真正陪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尤其是出国后，这种机会就更少了。不过，每年我都会向许诺：今年过年，我一定陪你喝酒！
眼看就是大年三十了，今年别的活动我啥也不干，就是想陪喝喝酒。没什么可犹豫的了，买张机票，一箭回来了。
真老了。听说我要回来，白发苍苍的他一大早起来，硬是挤上那辆最早的公共车，赶到县城火车站来接我。远远地我就看到了，那么冷的天，他棉衣都忘了穿，却伸长脖子在风雪的天空下瞪着浑浊的老眼东张西望。我快走到他的身边了，他还在焦急而忘情地找我。我望着像枯老的树桩一样的，鼻子一酸，轻轻地说：“，我回来了。”扭头一见我，显得十分生疏地继续四周张望，我不知道他在找什么。过了好一阵子，喉咙响了一下，闷闷地说：“就你一个人回来？”“嗯。”我突然明白在找什么了：年年期盼我带自己的另一半回去，可是我又让他失望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对我，又像是自言自语：“下雪了，过年了。”
一到家，早已忙开了。我把两瓶洋酒郑重其事地塞到皲裂粗大的手中，把酒瓶上的洋文细细地端详了一番，然后走进屋里，把它们藏了起来。出来时，扛着满满的一缸酒，说，“今天咱们就喝家里的酒。”“行，行。”我连忙说。送他的洋酒本来就是让他以后慢慢喝的。
雪花三三两两地下，漫不经心的样子。风虽然冷，却是浅浅的。屋后的平台上，一张木桌、一缸老酒、几碟下酒菜。我坐在空旷的天空下，陪慢慢喝着老酒，邻居的狗在我们的脚下晃来晃去。我说：“年初我就盘算着，过年的时候一定回来陪你喝几盅。”“嗯，”应了一声，把满满的一杯酒喝了下去，我赶紧为他斟满。
记得有回出差，路过家门，我陪好好地喝了一回酒。那是傍晚时分，薄薄的夕阳淡淡地照在身上，我们俩没有多余的话，只是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酒。陪喝酒，感觉真好啊。
可是今天，没有阳光，只有雪花，以及不时从远远的地方传来的鞭炮声。这时，突然抬头，怔怔地望着我，说：“你出国也有五六年了吧？”“没有。不到三年。”“你答应过，过年的时候就回来陪我喝酒。”“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答应过，过年的时候把媳妇也带回来。”我一时语塞。说：“你答应过，无论出国，无论走到天涯海角，你都会想办法回来看我。”我喉咙猛地一哽，叫了一声“……”这时，我听到身后有轻微的抽啜，扭头，竟是靠在门槛边的。
见我看她，就干脆走过来，一边揩眼泪，一边往手里搓围巾，说：“云乃崽，我看你父老子活不了多久了，天天叨念着你，天天叨着要跟你喝酒。每天早晨一起来就到堂屋的菩萨下面去许愿，生怕自己一觉睡了过去，再也见不到你似的……”停了一下，又说：“他还天天担心你出事。说你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去，莫说，连个亲戚都没有。这世道又很乱，万一你跟别人打架了，连个帮手都找不到，还不是眼睁睁地让人欺负？”
冲一瞪眼，硬硬地说：“你又不是一样？天天守着电视，看又看不懂，瞎着急。昨天听说崽要回来，一通晚都不睡觉，还嚷着硬要跟我去县城呢。”见我低着头，就说：“行了，老头子，你们喝酒吧，雪都飘到酒杯里了。”说完，慢慢挪回到灶屋去了。
我的酒杯飘进了两朵雪花，没看见，给我酒杯加了酒。说：“你们那地方，也兴过年么？”我说：“不兴，洋人只过圣诞节。”说：“那是个什么破地方，年都不过。你还到那里去干什么？国内不是好好的吗？”我无言以对。忽然轻柔地说：“你看你，头发都白了不少，是不是在那里受委屈了？”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有事也不会告诉我，你在那里好坏我不管，可我已是望八的人了，黄土快掩到脖子根上来了。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让我看到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