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一块面包里的父爱
发布时间:2020-04-26 | 发布者: 东东工作室 | 浏览次数: 次十二岁的时候,我的腿不慎摔伤了。是骑驴摔的,那是个下坡,正好借坡下驴,驴那么颠颠颠一跑,我照着驴的脊背吱溜就滑下去了,山村的路坡多石头多,下面正好有块半大石头,右腿不偏不倚就杠在了那块石头上。当时还好,站起来没事儿人一样,就那么走回家里去。可睡了一觉起来就不行了,腿疼得厉害,眼前发黑,感觉天都是暗的了,啥都不想看了,只知道疼,好像是伤了筋骨,站都站不起来了。
正是个大夏天,天热得厉害。父母还都在地里锄地劳动。那时候一到农忙季节,父母连一点儿闲空儿都没有,庄稼小的时候是跪在地里,用小锄头那么一锄一锄地锄,像抚育婴儿一样,边锄边把土拢到小苗的根部,生怕它们被风吹倒了;庄稼高些以后,人也能跟着展起一点儿腰了,看似站起来了,却还是弯着腰,对那些庄稼满心敬畏似的,就那么低着头弯着腰,用长把子锄头接着伺弄那些庄稼。地松了一次又一次,人老了一年又一年。锄地是为了给庄稼舒筋活络,更为的是抵挡多旱少雨的年馑,因为地锄松了可以减少地下水分的蒸发,能够起到保墒养苗的作用。农民,庄稼就是他们自己的孩子,庄稼就是他们自己的生命,伺弄庄稼往往比养育孩子都用功。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那是一点儿都不假。我也锄过地,但严格意义上那不叫锄地,那叫玩儿,都是在父母歇下来的时候,把起锄头胡乱囫囵几下,锄不了几步就直喊腰酸背痛,然后把锄头一扔满野地逮蚂蚱寻鸟窝去了。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
家里还养着猪,养着羊,养着兔。父母每天收工以后,还要拔草,大大的两背,除了当天或者碰上雨天现喂家畜,剩下的还要在太阳底下晒干,准备冬天牲畜的草料。母亲那时候老跟我们说这样一句话:没钱了,做全了。父母那时候就是这样,什么都做,什么都养,一年到头过得都像是在跑,可家里的生活仍然拮据,也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
不想我的腿就在这大忙的季节伤着了。父亲很是气不打一处来,骂了我一顿,他说给你吃上喝上,你就不能给大人省点儿心呀,又到哪儿发灰去了这是,怎么跌成这样儿!没看见大人忙得脚朝天呀!叫你孙疼着,看你以后还发灰不发灰了。父亲骂我,母亲却不依了,母亲责怪父亲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他是个孩子,孩子不跑不窜那能叫孩子呀!你总不能天天让他憋在家里不出门吧?跌着点儿有啥呀,咱忙来忙去不就是为了孩子嘛,赶紧的,赶紧的领着孩子,到锦家庙刘接骨匠家给孩子看看去,别给孩子从小闹下点儿残疾,一辈子的事呢!孩子疼成那样,你这才骂呀,有什么用呢!
父亲没敢耽搁,从箱子里拿了点儿钱,也不知道是装了多少,反正那时候的钱是实在太紧张了。一年四季我们连一件衣服都不舍得添,都是穿得打补丁的衣服,还是棉的掏了棉花当单的,单的再塞上棉花当棉的。父亲把那些票票折了折,装在不知穿了多少年的那件打了补丁的白衬衣口袋里,又用别针紧紧地别上,用手在上面按了按,就用自行车拖着我往锦家庙刘接骨匠家里去。
刘接骨匠是我们那里远近闻名的接骨匠,只要经他的手在伤者的部位那么一搓摸,是筋骨扭伤了,还是骨折了,问题大不大,严重不严重,人家就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而且治愈率也很高,很神,收费也很有限。所以,十里八村的人们只要有个跌打损伤不灵便的事,一般不去县里医院,都到锦家庙的刘接骨匠家。
父亲在自行车的后座儿上给我衬了厚厚的一块棉垫子,他不敢骑着走,说慢就慢点儿吧,别再把你摔上一下,那就更灰了。一边走,父亲还一边扭回头来问我腿疼不疼,疼就说话,咱下来歇歇再走。我就知道,父亲其实是疼我的,他只是被生活压得厉害,才那样跟我发脾气。
一大早出发,一直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我们才到了刘接骨家。刘接骨匠让我躺在炕上,把我的裤腿往起捋了捋,看了看伤着的地方,抬头问我父亲,孩子的腿肿成这样,怎么才领来?好像是随意说的,又好像是在责怪。我父亲说,地里的活儿太忙了,再说我估计他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所以就耽搁了一天。刘接骨匠按照我说的最疼的地方,给我按了按,稍微把住我的腿活动了活动,我就疼得呀呀地叫。他于是让我自己看能不能动一动,我就忍着疼做给他看了。刘接骨匠说,还好,是扭伤了,稍稍有点儿错位。说着他拿出酒精,给我腿上敷了只那么一层,我的腿顿时就凉飕飕的舒服起来。然后,他在我的腿上用力那么捏巴了几下,我好像猛地疼了一下,出了一身冷汗,接着全身就平静下来,血好像一下子就贯通了。我也是被疼给累着了,半个多小时后,我快要睡着了,刘接骨匠让我下地行动行动,看怎么样,我这才睁开眼,看见天又是明亮的了。我下了地,虽然腿还微微有点儿疼,但是完全可以行走了。父亲谢过人家,问多少钱,刘接骨匠说,就留两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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